14. Florence
面前的人流逐渐变得稀疏了,唐柔这才有空喝了口水。她清清略有些沙哑的嗓子,举起喇叭,继续开始喊话:
“所有市民请注意,请您跟随志愿者的引导向紧急避难所移动。启东市将在上午11点正式全面进入战时状态,届时所有避难所将暂时封……”
一辆吉普车忽然急停在她面前,吹起的风带着灰尘飞进她的嘴里。唐柔不得不再次停下,不住地咳嗽。没等她看清来人是谁,手里一空,喇叭被人拿走了。
“跟着前面的人走,速度快一点。避难所上午十一点封闭,抓紧时间。都跟上,不要乱走。这都快10点了,不要命的一边呆着去,别祸害别人。”
杜明不耐烦地喊完话,把喇叭丢还给唐柔,继而一言不发地回到车上,打了火等着他。
唐柔不得不从台子上跳下来,走到车边,拍了拍窗户:“不好意思,我这现在走不掉,还得再等一会。”
杜明冷冰冰冲她晃了晃手表:“已经晚了半个小时了。”
“我要配合当地政府的工作,请你谅解。”唐柔不卑不亢地说。
“我赶着回去集合,你快点。”杜明没好气地说。
唐柔点点头,跑到人群末尾,继续喊话催促人们赶紧到避难所去。杜明觉得这工作实在无聊得可以,而唐柔居然毫无怨言,这也让他很是惊讶。他知道,唐柔当年是作为机甲驾驶员的预备役进到大队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转去了联络处。虽然有点替她的天赋惋惜,但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再者这种潜在的有力竞争者真的还是越少越好,毕竟杜明也有自己的小算盘。虽然这种传奇般的美女在大队里从来不缺少仰慕者,但是想到她拒绝自己时的绝情,杜明就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对她的好感立马全部清零了。
“杜明!”远远的,唐柔忽然叫了他一声。
杜明心里一动,靠,居然还记得我名字,看来不是那么没良心。他放下车窗,飞快地看了唐柔一眼,立刻收回视线,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我跟他们去地下避难所做常规安全检查,很快就好。结束了我上来找你一起回去。”唐柔喊。
杜明挥手表示自己听到了。他无聊地戳开车里的音响,一个激昂的男声立刻响了起来。
“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翅膀卷起风暴,心生呼啸……”
他随着音乐的节奏敲打着车窗,一边哼唱着,觉得自己这造型一定非常帅。这张CD是他在黑市上淘到的,绝对的尖货。经历过虫群第一次大规模的攻击,上海市毁了大半,后来虽然重建,但重点自然要放在工业上,一切娱乐几乎都消失在了人们的生活里,只有黑市上还偶尔能找到一些残存的音像制品,甚至还有装满了电视剧的移动硬盘,不过价钱都贵得惊人。鉴于大队的性质,这首歌在队内传唱甚广,几乎已经取代那首土得掉渣的队歌《拥抱祖国的蓝天》的地位。而这张CD难得没有划痕没有缺口,几乎花掉杜明半个月的工资,不过他觉得很值,至少就听的次数来讲,他认为已经值回本钱了。
两首歌放完,唐柔还没有回来,杜明有些焦躁。
想到唐柔他就没法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就算他军衔不高,工资不高,长相也不如队长周泽楷,那又怎样?至少他对唐柔是认真的,不想屡次成为大队的笑柄。杜明不平衡,他真心觉得嘲笑他的那些人挺可悲的,自己单身就见不得真爱,什么心态啊这都是?这下他被唐柔拒绝了,这些人的安慰就让杜明更加郁闷。他简直可以想象那些人背过身就偷笑的嘴脸,对这个大队的节操和下限愈发绝望起来。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通讯器里忽然传来了队内呼叫的讯号。
“吴启呼叫杜明,磨蹭啥呢你?”通讯器那头,吴启有点不耐烦。
杜明一个激灵坐起来,手忙搅乱地关了音响,接听通讯器:“杜明收到。唐柔跟去检查避难所了,马上就回。”
“我在启东直升机中心等你,快点。还有,强扭的瓜不甜,妹子要是不同意你可别耍流氓。”吴启乐呵呵地说。
“滚!”杜明暴跳如雷,愤然摔了通讯器。
他重新打开音响,嘶哑的男声深情地唱“可现在我会莫名地心碎,当我想你的时候”。这让心情不爽的杜明顿时觉得你他妈一盘破CD竟然也上赶着嘲笑老子,不由更加愤怒了。他正试着用鞋底关掉音响,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音。紧接着,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震动,差点把他从座椅上掀下来。
“靠!”他暗骂一声,手忙脚乱地系上安全带。震动持续了大约半分钟,车窗外隐约传来人们的哭叫声,他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略一犹豫,他跳下车,从后备箱里找出一把05式微冲和一把黑星手枪,又挂了一排手雷。接着,他循着指示牌的标识,向避难所跑去。
地下室的灯光随着震动不停地来回摇晃。唐柔背靠墙壁,仔细分辨着墙那边各种琐碎的声响——碎石屑随着震动不断落在地上,溅在墙上的水滴,细微的风声。她像一个密码专员,破译着声音编织成的密码。避难所的人们聚集在她身后,紧张地等着她宣布最后的结果。
“应该没事了。”她听了很久,这才确定地说。
人们松了口气,四散走开,低声交谈的,目光不时从她身上飞快地扫过。
“我还要回浦东基地,这边先交给你们,暂时可以确定这里是安全的,不过彻底解禁还要等通知。”唐柔临走前,向避难所内的志愿者交待。
“那刚才那次震动……”志愿者有些不放心。
“我这还没接到基地的通知,应该不是大问题,有可能是武器实验,不会威胁到这边的安全。”唐柔说。
“知道了,那……唐中尉您小心,我就不送了。”
唐柔独自走在通往地面的路上,为了节约电力,走道里的灯光暗得只能勉强看见脚下的路。突然,她一脚踩进黑漆漆的深坑,差点摔倒。剧痛迫使她不得不停下,倒吸冷气捂着受伤的脚踝,暗暗懊恼今天穿了高跟鞋出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已经是上午十点十分了,距离集合还有50分钟,再不抓紧回去,可能要耽误杜明的时间。唐柔扶着墙慢慢站起身,又活动了一下脚踝,正要走,远处一束亮得晃眼的灯光照了过来,杜明来了。
杜明的表情显然不友善,他皱着眉头打量了唐柔一眼,恶声恶气地问:“没事吧你?”
唐柔咬着下唇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顾不得脚上传来的疼痛,小步跑着,走在了杜明的前面。
这下轮到杜明不好意思了。他发誓,自己真的没有一点催促唐柔的意思。相反,这种和唐柔单独相处的机会简直让他心花怒放,简直恨不得这条路再多个两公里出来。可惜本来堪称浪漫的场景,被他自己一句话搞得无比尴尬,杜明懊恼地捶了下脑袋,默不作声地走到了唐柔前面。
“你身上带刀了吧?”唐柔忽然问他。
杜明一边在心里叫嚣着不给她不给她,一边很没出息地解下匕首交给唐柔,并且绷着脸,不想让自己复杂的心理活动暴露出来。
唐柔接过匕首,脱下鞋,对着鞋跟比划了一下,紧接着,没等杜明反应过来,她手起刀落,利落地切下了一段鞋跟。紧接着,她对另一只鞋如法炮制,一双平跟鞋很快诞生了。
杜明看得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坚决果断不愧是我看上的女人,然后立刻唾弃了立场不坚定的自己。
“挺好用的,”唐柔递上匕首,对他笑了笑,“大队发的?”
杜明努力地克制自己微笑回去的冲动。他回过身,生硬地说:“你要是喜欢就拿着,回头我从大队再领一把。”
唐柔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收了匕首,又对杜明说:“那就先放我这,等回大队我再还你。”
“真没事,我每年都能领到一把新的,反正不去领也就便宜了物资处……”
杜明忽然觉得很高兴,就是单纯地高兴。他没想过自己能和唐柔这么平常地交谈,唐柔还收了他的礼物。这让他感觉,她也不像自己想象中那样难以接近,也许只是自己的做法实在算不上稳重。杜明心里有了点期待。他搓搓鼻子,正准备把话题往他设想的方向暗示一下,忽然,唐柔停下了脚步。
“杜明!”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唤,警觉地向身后看了一眼,回过头时,眼神里有无法掩饰的紧张。
起初那声音是细微的,如同小丑的扭曲的笑声,又像婴儿的啼哭。渐渐的,像是由这声音引起的山崩,地道开始轻微的震动,细碎的石屑从他们的头顶像细雨般不绝地落下。
杜明下意识地握紧了枪,一把将唐柔拉到自己身后。
“别离我太远,”他端起机枪,枪口指着深不见底的地道深处,“往出口走,不要停。”
那个奇怪的声音越来越近,他们甚至能够闻到地道里吹来的风中那股像腐烂的海草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的味道。那种味道杜明太熟悉了,他在战场上感受过无数次,甚至是在梦境里也能闻到这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是一只刺蛇,正躲在阴影深处窥探着他们。
杜明的额头上沁出点点冷汗,贴着头盔的那一侧有点发痒,可是他不敢动。危险在一点点迫近,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没有夜视武器本来就让他在对抗中先落了下风,而05式微冲的子弹也很难洞穿刺蛇的甲壳,唯一能同它抗衡的肩扛式反坦克导弹还在车上。杜明心里算了算跑回去需要的时间,决定冒险试一试。
“唐柔,”他脱下防弹背心扔给她,“穿上。”
唐柔毫不犹豫地还给他:“不要,你穿。”
“我有枪。”
“你活着我也能活着,你穿。”唐柔简单地说。
杜明一琢磨唐柔的话,懂了,这妹子的逻辑还真是既简单粗暴又合情合理,让他没法反驳。
“那你跟紧点,还有,用过手枪没有?”
“学过一点。”
“行,”杜明掏出黑星扔给她,“20发子弹,省着点打。”
唐柔端起枪,跟着他一道对准地道深处,姿势既标准又优美。
“开枪的时候枪口向前压一点,这枪后坐力大。”杜明提醒她。
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一声尖锐的嘶叫,一只刺蛇忽然从黑暗深处现身,向他们猛扑过来。
杜明本能地举起枪向它一通扫射,左手扯下一枚手雷,咬下拉环向它扔了过去。手雷在刺蛇的身下炸开,它惨叫一声,趔趄着向一边倒下。趁这个空当,杜明不假思索,拉起唐柔就往出口跑。他拼命压抑着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大声对唐柔说:“这是车钥匙,等下我把它引开,你出门往右跑去开车。”
唐柔脚下一慢,没有答话,看杜明的眼神里有些焦虑。
“不会开车?”杜明心里一沉。
唐柔摇摇头:“我怕时间不够。”
杜明这才松了口气:“没事,时间肯定够,车停得不远。”
唐柔想了一下,点点头,正要开口,突然,从后面飞来一根骨刺,擦着她的脸飞过,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我操!”杜明骂了一声,举枪向身后一通乱射。而唐柔用手背胡乱擦了一下伤口,被杜明一把拉住。
“别动,会感染的!”杜明紧张地说。
“没那么娇气”
正说着,又是几根骨刺飞了出来,有一根甚至刺进了杜明的防弹背心。杜明扔出一根荧光棒,又举起手电筒,在漆黑的地道里来回照了几下,始终没有发现刺蛇躲藏的地方。唐柔背靠墙壁站稳,举起手枪,向骨刺飞来的方向开了两枪。
“没用的,”杜明收起电筒,沮丧地说,“它躲得太深,枪的射程不够。”
唐柔这才放下手。她点点头,面露不甘。
“不要紧,它甲壳很脆,肯定不敢靠过来。这么远骨刺也没准头,小心点能躲开,”杜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别靠太近,会被螯伤到。”
他们并肩一道警惕地后退着,刚走出地道,杜明灵机一动,回头关上入口的铁门,又随手找了根木棍把门插上。
“争取点时间,”杜明对唐柔解释道,拉着她向吉普车狂奔过去,“计划改变,我跟你一起走。还是你开车,去直升机中心。”
两人刚跳上车,地道出口传来几声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铁门被顶得飞了出去,刺蛇游弋而出,视线四处逡巡,很快发现了杜明和唐柔的踪迹,立刻追了过来。杜明猫在吉普车后座上,掏出微型通讯器,喊道:“呼叫五中队吴启。”
“吴启收到,请讲。”
“来启东支援我!”
“你当我快递上门啊?”
“遇到刺蛇了,打不掉!”
吴启沉默片刻。
“顶住,我10分钟后到。”
“不要开直线,防止被它的口水吐到。”杜明回头提醒唐柔。
唐柔先是一愣,而后捂着嘴笑个不停。
“被虫子的口水吐到,听起来好恶心啊。”她边笑边说。
杜明也跟着笑了起来。
“说习惯了,也懒得改口,反正听得懂就行。”
杜明扛起反坦克炮,瞄准刺蛇射出一发炮弹。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啸,刺蛇身上炸开一朵血花,接着,它摇晃了几下,终于重重地倒下,再也没有站起来。
杜明轻松地吹了声口哨,正想向唐柔吹嘘自己这一手是多么漂亮多么干脆利落,这才发现唐柔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头发也四散开来,全无形象可言。听见爆炸,她微微侧过头,大声问道:“打死了?”
“对。”杜明说道,有些懊悔自己的粗心。他从后座扒拉出一个绿色的钢盔,递到她手边:“戴上这个,墨镜在右手边。”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唐柔一眼,紧张得不知所措。他不是没有想过,如果有机会和妹子单独相处要说些什么,可是当机会摆在他眼前时,他又发现自己心里乱成一团,压根不知该说什么。
“我要是像江副队一样多好,”他叹息着弯下腰,把脸埋在掌心,懊恼不已,“看表情就能猜出别人在想什么,也知道人家喜欢听什么,从来不会说错话……”
唐柔忽然一个急刹车,把胡思乱想的杜明狠狠甩在前面的座椅上。
“我……”想到开车的是唐柔,杜明赶紧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他伸头往外一看,有人拦在他们的车前,大声呼救。
杜明的头一下大了。不说他藏着的那点儿女情长的小心思,想和唐柔多呆一会,眼下他们急着回基地,但是作为军人,有人求救就不能置之不理,何况这里危机四伏。
杜明觉得闹心,还没等他调整好情绪,唐柔简单地问明情况之后,就让那人上了车。
“谢谢,谢谢,”那人一上车,就讨好地对他笑,絮絮叨叨地说,“最近事真多,老演习,跑来跑去的烦死人了。我刚才嫌人多没跟着一起去避难所,想着过一会人少了再走,没想到避难所都已经封闭了……”
杜明没理他,拿起通讯器:“杜明呼叫吴启,刺蛇已经打掉了,我们正在去直升机中心的路上。”
“我靠,玩我呢,”吴启怒,“我都快到启东市了。”
“我这也是特殊情况,没想到能脱身。”杜明辩解。
“问候你大爷。”
“你还是过来吧,我怕路上再出意外。”
“服你了,多大脸啊还要武装直升机护送。”吴启愤愤地说。
“谢啦!”
“滚!”
杜明关了通讯器,正想表扬唐柔车开得不错,忽然车身一歪,杜明毫无防备,重重撞到了车门上。
“我擦!”杜明拉着把手坐起来,“什么情况?”
唐柔没有回答。她瞥了一眼后视镜,抿着嘴不说话,一踩油门,吉普车风驰电掣地飞了出去。
杜明回头望去,路中间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裂缝,路面下,雷兽灰白色的甲壳已经隐约可见。
他愣了一秒钟,随即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对唐柔喊道:“油门踩到底,快!快!”
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轰响,雷兽破地而出,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吼叫。它一眼看到正在逃离的杜明一行人,立刻向他们追了过来。
一发反坦克导弹打在雷兽的身上,微小得只绽出一个小小的火星,却瞬间激怒了雷兽。它一甩头,将身边的高楼撞得粉碎,几块碎石甚至飞进吉普车里,落在他们身上。
“我……我要下车!你们停下!我要下车!”唐柔救上来的人从震惊中缓过来,突然爆发出了疯狂的呐喊。
“下你妹!”杜明愤怒地吼,“不想活你自己跳下去!”
“它要追的是你们,跟我没关系!你们让我走!”
恐惧已经让那人失去了理智,他完全没有理会杜明,解开安全带,抓着唐柔的胳膊拼命摇晃。唐柔没抓稳方向盘,被他拉得一滑,车子一下失去了方向,飞快地向隔离带冲了过去。
“操!”杜明火了,一把拉住他的手,吼道,“作死啊你!”
“让我下去!你们让我下去!”那人挣脱不了,索性一口咬在杜明的手上。杜明吃痛,松开了手,他又不知死活地扑在方向盘上,伸手试图去拔车钥匙。
杜明忍无可忍,一枪托砸在他后脑勺上,那人一顿,随即软软地倒了下去。
“哪来的神经病!”他怒火中烧,恨不得给那人一枪。
“吓疯了吧。”唐柔大声喊着,死死盯着眼前的路,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呈现异常的白色。
前方忽然隐约传来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杜明精神一振,抬头一看,果然,前方不远处,一架陆航SA342小型武装直升机已经清晰可见。
“吴启呼叫杜明,我操,不说是刺蛇吗?我他妈怎么看见一雷兽啊?”吴启惊了。
“半路冒出来的,能打掉吗?”
“作梦呐,我这开的是直升机!”
“用信息素干扰一下也行!”
“没用的,”吴启的声音里有无法掩饰的焦急,“信息素只能干扰到小型异虫,雷兽神经太钝,信息素不顶用!”
“那……”
“跑!全速跑!我帮你们牵制一下!”
雷兽离吉普车越来越近,杜明甚至能看到它黄色的眼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庞大的身形如同一座山,衬得吉普车如蝼蚁般渺小。
直升机从雷兽的头顶飞过,子弹如暴雨般在它头顶倾泻,却未曾让它的脚步减慢丝毫。突然,它抬起前腿,狠狠地砸向地面。冲击猛烈如同地震,吉普车摇晃着,艰难地继续前行。
“杜明,坚持住!基地的支援马上就到!”吴启喊道。
这是一场几乎没有悬念的战争,在雷兽压倒性的力量前,他们脆弱得不堪一击。信念,天职,这些飘渺而又模糊的东西只是在杜明的心头一闪而过。他想做而又能做到的,只是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的呢?他咧嘴一笑,扛起反坦克炮,瞄准雷兽的眼睛,扣动扳机。
雷兽的眼里迸出几星火花,随即,绿色的血缓缓流了出来。
“杜明!你他妈疯啦!”吴启吼。
“不要紧的,”杜明平静地说,“这傻货没脑子,打瞎就行。”
他关掉通讯频道,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唐柔。
“别怕,我能搞定。”
唐柔对他笑了笑,坚定不疑。
突如其来的攻击彻底激怒了雷兽。它咆哮着,疯狂地加速向杜明他们冲了过来。
杜明稳稳地托着反坦克炮,瞄准器锁定了雷兽另一只眼睛。
世界一刹那安静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沉重地敲打着他的耳膜。
就在雷兽的前爪即将触到吉普车的那一刻,他再次扣动扳机。
随着一声痛苦的怒吼,雷兽昂起头,剧烈地喘息着。突然,它躬下身子,低吼着向吉普车猛冲过去。
“唐柔,”杜明喊道,“不要减速,收紧身体,它要撞车了。”
他伸手拉过副驾驶座的安全带,替副驾上的人系上。没等他抱住前面的座椅,雷兽一甩头,狠狠撞在车后,吉普车顿时如炮弹一般,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翻滚了几下,撞在路边的护栏上。
身后突然传来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一架T-50出现在他头顶的天空上。
“江波涛呼叫杜明,江波涛呼叫杜明!”通讯频道里,江波涛焦急地呼唤着。
杜明艰难地喘息着。吉普车顶已经摔得变形了,车顶一根断裂的钢管从他背后穿出,血不断地流着。呼吸牵动着肺部,剧痛不断传来,他抬起手试图够到通讯器,却无能为力。
“杜明,”唐柔挣扎着坐了起来,皱着眉头,显然也是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你没事吧?”
杜明摇摇头,指着通讯器。
“麻烦……回复江副队,”他断断续续地说,“就说……杜明……完成任务。”
唐柔捧着一个音乐盒,独自坐在浦东基地控制中心的落地窗前,小心地打开,《致爱丽丝》的曲调就叮叮咚咚地飘了出来,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音乐盒是江波涛交给她的。
“杜明一直想亲自把这个送给你,”他干涩地笑着,“可惜没机会了。”
唐柔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音乐盒,仿佛它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她知道杜明喜欢她,那个笨拙的男孩曾经莽撞地冲进她的办公室,直截了当地问她有没有男朋友。唐柔不高兴,不仅因为这表白没有铺垫,也是因为心底隐约的嫉妒。杜明实现了她未能实现的梦想,能够自由地翱翔在蓝天,而她却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在笼中羡慕地看着他们潇洒的身影。
因为她的拒绝,杜明对她的态度急转而变,甚至在上午找到她时,谈话间的语气也不那么友好,她知道,可是并不在意。把个人感情带到工作中的做法,唐柔觉得有点幼稚,工作总是要继续的,与别人对自己的看法无关,何况她问心无愧。
可是,如果可以有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呢?
唐柔很难过,她的心里有无法抑制的绝望和无力感。她无数次地设想,如果自己具备独力作战的能力,也许杜明就不会牺牲;如果不是为了搭救那个拦路的人,也许他们就不会遇到那只雷兽。如果自己当初不那么自私,那杜明会不会好受一点?
她不敢再想下去,所有思考的终点,都定格在最后杜明渐渐凝固的笑容上。
音乐声渐渐停住了,唐柔回过神,打开音乐盒,寻找发条。这时,她突然发现,音乐盒里嵌着一张小纸条。她掏出纸条,上面写着一句简单的话。
“唐柔你好,我是杜明。虽然你之前拒绝过我,不过我还是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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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没有回头修改的勇气。写完最后一句,手都在发抖。心里很难受。